(九)-《周天·姑麓山合战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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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荡意储右手伸出,一根冰柱从他掌心如利箭一般射向负魁。几乎与此同时,数道白练旋风般在负魁身旁一滚,霎时形成一道透明屏障,冰柱打在上面,那屏障顿时变成白色,原来竟是水盾受了冰柱寒气,立时结成冰盾,将那冰柱挡下,随即被白练缠住,如飞般盘绕数匝,顿时将冰柱绞得纷飞破碎。
    这几下兔起鹘落,快得简直非人眼所能及,大多数人根本就没看清,只看见那一圈白练绞碎冰柱后,攸忽缩回,绕着地面旋转,越转越快,从地中竟然渐渐升起一个人来,先是银白色的用几支角形簪挽起的头发,然后是一张明艳照人的脸庞,眸色深蓝,肤色浅褐,光洁如玉,嘴唇红若海棠,唇角微翘,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模样。身上的黑衣仿佛未经裁剪,只是两匹布上下交叉缠绕,腰间用金色腰带系住,一双赤足,几根金色细带将黑衣下端扎在及踝处,看上去松松垮垮,似乎随时也会散开。她身上青气朦朦,一些细细的枝条缠绕她四肢,不住向上生长,将她带出,显然这女子先前竟是使用克制土行的木系法术,藏在地底,这才能躲过司城荡意储的耳目。
    司城荡意储叹了口气,道:“原来你便是鸦越香!”
    他口气惊讶之余,似乎流露出与鸦越香有什么关联。众人都是一怔,还没想明白他的意思,蓦地里荡意储低哼一声,众人顿时眼前都是一黑,只觉全身沉重,四肢失力,如遭梦魇。这感觉不过转瞬即逝,然而待得众人回过神来,已来不及反应,从荡意储身遭爆发出的数十支冰箭“啪啪”连声,从一众巫族、妖族术士身上透过。众人惨叫声中一起翻倒,速度太快,竟然又完完整整地依阵形躺下,只不过这一次是来真的,三名巫族和两名妖族术士当即毙命,其余的也重伤不起,再也没法发动八隅禁制了。
    荡意储这一击毫无预兆,竟然转瞬间便破了八隅禁制。鸦越香人在外围,受他幽冥之气压制不强,只略微一窒便恢复过来,纵身闪过攻击,白练到处,将冰箭尽数打落。饶是她反应机敏,也吓出一身冷汗,飘在空中,仿佛没有重量般,慢慢落地,此时虽无风,那白练却绕过她双臂高高飘在身后,在头顶弯得如白虹般,只偶尔微微飘动。伯将心中诧异,虽然此刻情形极端凶险,却也忍不住凝目细看,赫然发现那白练竟是极细极密的水珠聚成,可是如同布匹一般凝聚不散,随她心意地飞来飞去,也不知是炼就的法器,还是她自身能力所致。
    鸦越香扫一眼周围,只有封旭等寥寥几人躲过了刚才那一下爆击。她原本对巫族的八隅禁制能否困得住荡意储心存疑虑,却没想到竟连片刻都支持不过,转眼间己方战力便只剩自己一人。仅此一击,便知双方实力实在相差太远,唯今之计,只有尽量拖延时间,等待巫劫赶到----鸦越香虽然一向自视颇高,却也不得不承认,天下间若还有一人能与荡意储正面对抗,必然非巫劫莫属。
    她一面思索,一面凛然道:“荡意储,你身为人族,却自甘堕落,坠入黄泉还不知悔改。混沌之气消磨心智,纵有天大的本事,总有一天必被反噬,魂飞魄散。两年前巴国缙山的惨案,想必你也有所听闻。我族圣地水晶天清净无垢,你若现在自行了断,我必代为向族长恳求,将你魂魄送入其中,消去黄泉之气,到时便可再度转世为人,岂不是远胜过那形魂俱灭的下场么?”
    她罗里罗嗦说了一大堆,双眼始终注意司城荡意储不敢稍离,只求多捱得一时是一时。司城荡意储站在原地不动,居然摊开手在细看适才巫如吐出的那东西,竟似浑然忘了身在何处。鸦越香心中叫好,只希望他就此看傻了,甚或忘了地下还有个巫如,就此偃旗息鼓,自行退去。
    荡意储看了半晌,终于缓缓抬头。鸦越香心头一紧,那水珠白练随她意动,顿时扩大高涨起来。荡意储微一思索,问道:“五行使纱素罗,是你什么人?”
    鸦越香眼波流转,似笑非笑,伸指理理头发,花样做足,这才慢条斯理地道:“纱素罗是我妈妈。你认识么?”
    荡意储并不言声。鸦越香本意不过拖延时间,并不在意,随即又道:“你瞧见这水珠白练,便能说出我妈妈的名字,看来对她了解不少啊。那想必你也知道司衡的存在,也该当明白我们是绝不可能让你所图之事成功的。”
    荡意储避而不答,却道:“司衡么?那又如何?以你这般能耐,却看着这么多齐国人在你面前送死,居然也好意思提司衡之名。”停了一停,又道:“难道……你的目的和我一样?”
    鸦越香瞥了一眼伯将,脸上微红,随即正色道:“不错!齐人不知底细,的确牺牲不少。不过今日死在这里的都不算是枉死。行大事者,不能拘泥于小节。巫如偷出的神器不知藏在何处,若是一时疏忽,竟让她将神器交了出去,将来天下大乱众生荼毒,只怕冤死的更是成千上万。征徐大军的职责之一,便是夺回神器,破灭你主仆的阴谋。”她顿了一下,冷笑道:“那你又如何?以你幽冥黄泉之力,杀到这河洲上轻而易举,为何你还要浪费你家乡子弟的性命,让他们白白送死?”
    荡意储长长地叹息一声,道:“家国不幸,遭此大难,眼看旬日之内,国破家亡。我要做的事,实在太难太累,日暮途远,不得不倒行逆施。”这话说得实在晦涩,已不是那毫无感情的声音,显得十分疲惫。
    他十分缓慢地举起手,仔仔细细地看着手里的东西,终于又叹息一声,道:“既然东西已经到手,那么我也该告辞了。”
    鸦越香脸色微变,随即恢复正常,冷冷地道:“已经到了这个地步,怎么你还想随便走人么?”
    荡意储并不言语,微一提缰,似乎便要前行,骤然间周身黑气猛地向外一爆。鸦越香早有防备,身体不动,足踝与脚心处的风之符文同时发动,顿时轻飘飘地退后数丈。她知道若被幽冥之气及身,魂魄便如受到极大威压,对身体的控制便不灵活,纵然片刻迟滞,也够死上一百次了。偏偏擅长此类法术的巫人此刻一个也无法帮她,当下更不迟疑,双手轻翻,做了两个手势,姿态美妙,宛如掂花。水珠白练陡地变作一整匹水练,带着尖厉的啸声,如一面巨大的透明利刃般霹雳闪电袭向荡意储。
    荡意储动也不动,那水练到了他身前三尺左右,便被他身上的寒气冻结成冰,去势减缓,冻气更沿袭而上,直逼鸦越香。从他身后又爆发出无数根冰锥,乱箭般射来。
    鸦越香轻叱一声,身后青光大盛,双手一扬一抖,水练被冻住的部分顿时断开,被后面的水流一击,速度加快,继续袭向荡意储,而后面的水练这么一击,也被冻住,同样被断开,击向荡意储,便如波浪一浪接一浪般,刹那间居然已有六片薄如快刀的冰片连续射出,其势如电。伯将只看得目眩神驰,身后有人喃喃道:“原来水术竟然还可以这样用……荡意储通天本事,只怕也得挨上几下才算了结。”却是封旭。他看得两眼放光,双掌却忍不住微微颤抖。
    猛然间锵然一声,荡意储拔出佩剑,在身前一划,嗡然作响,空气振动明显得甚至能看出来。那剑通身纯黑,划过之处,空中出现一条黑色细缝,释放出淡淡黑气,攻势凌厉的六片冰刃冲进黑气中,黑气就像是活物一般,转眼将冰刃吞噬,只有最后一片在剩了细若发丝的一线时,划过了荡意储的面具,竟将赤金面具开了一条大缝。
    伯将心中大叫可惜,若是这冰刃再多那么一两片,荡意储必然重伤。再看鸦越香时,吓了一跳,但见一道长满藤蔓的薄薄土壁,已被冰锥毁得七零八落,鸦越香整个人竟在一堆枯黄的藤蔓后,十数枝冰锥被藤蔓紧紧缠绕,就停在鸦越香身前寸许处,兀自不住抖动。鸦越香头发散乱,左手臂处正有淡淡金色血液流下,胸腹处离冰锥太近,饶是不惧严寒的妖族人也顶不住这黄泉寒冰的威力,已经起了一层薄霜,她却全然不顾,双手微张,额头和双肩处的符文正发出金光,那短了许多的水练又开始变长,继续向荡意储进攻。
    伯将一扯看呆的封旭,低声道:“动手!”封旭回过神来,手指微动,发出数道火焰扑向冰锥。只是荡意储所发混沌寒冰锥与普通冰不同,那火扑上去片刻便灭了,冰未能融化,倒把缠着冰的藤蔓烧断一条。但这么缓得片刻,鸦越香已双手急挥,水练陡地拉宽,变成透明水罩模样向荡意储罩下,荡意储黑剑上扬,那黑气便也上延,鸦越香毫不在意,双手一分,水罩再也聚不成形,哗的一声响,将荡意储兜头兜脸淋了个透湿。
    几人同时一怔,鸦越香长发飞扬,伸拳向空一握,一声大喝,司城荡意储全身爆出一片蓝光,无数电弧随水游走,只电得荡意储盔甲发出一连串细小的爆裂声。原来她前面的突袭不过是吸引注意力,暗中却将雷电之力聚集于水练上,竟然一击奏效。
    封旭深知妖族法术都是瞬发,要将雷电之力分散保持于那亿万水珠之上,实在是千难万难,鸦越香的实力,只怕已不在部族中长老之下。
    鸦越香慢慢将手放下,刚刚这连环攻击,实在是耗尽心力,她只觉连指尖都在发抖,仿佛再无一分力气。好在冰椎此刻没了荡意储控制,都不再动弹,被藤蔓卷入地底,连黑剑划出的细缝和散出的黑气都消失了。
    轰的一声,荡意储的马承受不了电击,跪倒下来。观战的诸人,不论是站着的,还是倒着的,都不由拼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“好!”
    片刻间蓝光消散,众人眼定口呆,都望着中间那黑黑的一大团。按常理,若是平常人----不,不管什么人,在这样的雷电下也必然击成焦炭了。荡意储连人带马穿得黑漆漆一片,却也看不出是不是给雷噼焦了。不过,并没有闻到烤人肉,似乎也没有烤马肉的味道……一片死般沉寂。众人焦渴难当,觉得已过了良久,又似乎只过了片刻,突然咯咯几声,却是从司城荡意储身上发出的。他全身上下都不住发出咯咯之声,听上去象是赤金盔甲受了雷击到处爆裂的声音。荡意储声音低沉地响起来,道:“好,好,很好。第一次有人能把我逼到这种地步。好,好----”
    他语气仍然没有变化,但每说一个好字,众人的心都跟着往下一冷。司城荡意储轻轻一提马缰,那匹跪倒的马晃动几下,居然又站了起来,踉跄几下,便即站稳,又是浑若无事的模样。
    伯将张大了嘴,喃喃地道:“这……这他妈的是人么……”封旭在旁边接口道:“他早就不是人了,”叹一口气,又道:“那马也不是马……”
    鸦越香闭起眼睛,深深吸气,以水木之法从周围的草木水流中吸取精气。这方法颇为行险,因为全身关窍打开,容易被阴气入袭,若不能将阴气逐出体外,便只有全身剧痛而死。因此精力略略恢复后,她便收了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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